天气转寒，静夜宁思，一件悄悄过去的夏天的小事浮上心头。
乐乐今年四年级了，我和妻也开始让他更多的承担一些家务。倒垃圾这件事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。
一个工作日的下午（那天下雨，我在家工作），妻忽然对我说，“有件事我觉得蹊跷，不知道是谁，在二楼公建的楼顶上（从二楼楼道的窗户可以上到公建楼顶）扔了几袋垃圾，而且，看样子，那些垃圾很像我们家的”。“是么？”我也觉得奇怪，“难道是楼道里的野猫给叼到了那里？” 我们楼里有位爱心泛滥的阿姨，总是在晚上的时候在楼下呼喊流浪猫，把它们带进楼道，然后就不管了，因为我家楼层低，经常一开门，只见一条黑影闪过，一只猫迅速跑走了，常常吓我们一跳。有一次，猫还把我们晚上放在门口的垃圾袋叼得遍地都是。
妻说，“我觉得不像是猫，你去看看。好像有些日子了，不管是谁扔的，先处理了吧，不然夏天容易变质，到时候受影响的还是我们。”（我家在三楼）“好，我去看看”，说着，我来到二楼楼梯处的窗口，向外一张望，果然有几袋垃圾，扔在公建的墙角，看样子，猫应该没有这种能力，把垃圾袋从楼道窗户叼到公建墙角。有些确实有些变质发霉了，我忍着异味把垃圾都处理了。
回来之后，妻跟我说，“我觉得可能是乐乐扔的”。“哦？有可能，可是，他为什么要扔到楼道窗户外呢？”我有些想不通。“我也不确定，但是除了乐乐，猫不可能，别人也跟我们没有过节，不会故意把我们的垃圾扔到那里。有几次我让乐乐晚上去扔垃圾，可能他嫌麻烦，就直接扔楼道窗户了。”我心下有几分信了妻的分析，心想这孩子这么小就开始学会偷工减料，阳奉阴违了，看来要好好教育一下了。
这件事梗在心里，一直不能放下，乐乐还没有放学，我在心里反复盘算应当怎样跟他谈这件事。直接批评，他可能会不承认，而且承认也是迫于我的威压，不一定是实情，也不利于父子关系的和睦。我想来想去，想了三套方案，但每一种方案，都觉得不是很好。我想故意再给他一次晚上倒垃圾的机会，看看他会怎么做？我想假装不知道有垃圾在公建窗外，装作领他上公建玩，把他带到垃圾旁，我又想告诉他，我们发现了奇怪的事情，猫把我们的垃圾叼到了楼道窗外，看他什么反应？但是，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怎么跟他说这件事，既能让他坦诚，又能教育他，还能不破坏父子和睦。算了，不想了，时候随机应变吧。
乐乐放学回来了，我不动声色，等他写完作业，我陪乐乐和豆豆玩游戏，玩的很开心，我把乐乐抱在怀中，让他坐在我的腿上，就在那个瞬间，我决定单刀直入。我对乐乐说，“乐乐，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，你能诚实的回答我么？”乐乐还沉浸在玩游戏的快乐里，但是，因为以往的经历，他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，说，“能。什么事？”
我说，“我们二楼楼道有个窗户，你知道么？”，
“知道。”乐乐回答
“你是不是做了一些什么事情，跟那个窗户有关？”我试探着问。
乐乐犹豫了一会儿，我还是抱着他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，他看着我，有点担心地说，“是。”
“我不批评你，你能告诉我，是什么事么？”我适时给他一些鼓励。
“我把一些垃圾扔在那里了。”乐乐鼓起勇气说了出来。
我心里一面为他的诚实感到高兴，一面又为他的行为感到生气，但是，理性让我忍住没有说其他的，我只是依然保持着跟他亲密的姿势，随意地问道，“那你能告诉爸爸，你为什么这么做么？”，其实我心里在考虑，如果他说谎，我会怎么做。
“嗯，因为那些垃圾袋里有些东西，我不舍得扔掉……”乐乐说。
这个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，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我以为他会找各种理由来解释他的偷懒，但是，他只是不舍得扔掉那些垃圾而已。我从来没有想到孩子会有这样的理由。我紧紧抱住他，只说了一句，“以后不要往那里扔垃圾了，那样会把我们的楼道变成垃圾场的”。“嗯，知道了。”乐乐说。
其实，乐乐不舍得扔掉任何一件破旧的东西，我早就知道。每一次家里大扫除，我们想要处理掉他的一些破旧的玩具，书本，甚至纸条，他都不乐意。他颇有佐贺的超级阿嬷“只有往家里捡东西，决不往外扔东西”的风格。只是，我没有想到，连一些我们认为是垃圾的瓶瓶罐罐，他都舍不得扔，把它们珍藏在楼道的窗户外面。孩子不是懒，他是何等的单纯。
我庆幸自己没有想当然的认为他是偷懒而直接批评他，不然，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，乐乐为什么会把垃圾放在楼道的窗户外。
我只是不舍得，我们何尝没有这样的情怀呢。
流月手札，记于10月16日晚
